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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记 《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雪中琉璃
2022-05-25

一路往北的旅途十分困顿,长途巴士总共停了两次。一次在纽约州界上的雪镇阿柏尼,在中停站的饮料贩卖机投币买了杯热榛果,排队上车时和我前头的大学生攀谈了起来。

另一次在加拿大海关。我很顺利的过了海关,然而,再次上车后便无法入眠了。依稀记得距离蒙特娄剩下一小时车程左右,颠簸车窗上的景色渐渐变成原野:黑暗中的原野,清晨的原野。

远在天边的另一座公路上依旧有盏灯火亮着,睡意矇矓间我起先以为那是盏路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车灯。

是一列暮色清晨中独自行驶的火车的灯号。往相反方向逝去。

忍不住往天空望去,接近极北的天空大的令人叹息。折服於其苍茫与雪白,年轻的我不禁好奇:这样的清晨能孕育出怎样的人。

清晨五点左右抵达蒙特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巴士站自动玻璃门后的大片雪。雪的白被天色染成鈷蓝,宛如黑夜中的海。旅客吵杂的话声把光线苍白的巴士站炒的鼎沸。我和在中停站认识的大学生一同走出巴士站,步入魁北克的清晨。

大学生是蒙特娄本地人,刚结束在纽约的考试并准备回家。一年以前曾作为交换学生交换到首尔一年,他告诉我自己非常喜欢韩国文化,之后也打算申请韩国研究所。

「你的旅馆在哪?」(So, where is your hotel?)

他问我。我从口袋掏出那张被我折的不像样、印有旅店地址的白纸递给他。

「嗯,在市中心附近。」(Well, it’s close tothe city centre.)

接过白纸,他喃喃自语道。

「我们搭计程车吧。」(Let’s take a cab.)

他提议。

我本想走路前往旅馆,但他坚持一个亚洲少年在天还没亮的蒙特娄行走实在太过危险,於是我们在巴士站外招了计程车。

招计程车的时候两名司机为了抢我们这门生意大吵了一架。大学生告诉我不必惊慌,让他们自行解决即可。果不其然,两名司机没多久便吵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搭上了先来的那名司机的车,我对蒙特娄的第一道记忆於是便从那辆计程车的车窗上开始。

──真是一座紫色的城。这是我对蒙特娄的第一道记忆。车窗上彷彿用了油画裡星空或蓝伞常涂的那种颜料,又或是计程车的车窗本身就是以琉璃融成的,才使这座极北小城在我眼中显的如此的紫。

计程车在这片紫海中滑行了将近二十分钟,终於在旅馆外停下。

似乎是旅馆的建筑外观看起来和一般房屋没有两样,就连招牌也只是一块插在雪中的小小木板,即使以背包客旅馆的标准来看这间旅馆也十分简陋,简陋到会令在都市长大的人震惊到不愿入住的那种程度。

虽在都市长大,但离开家乡以后,我便未曾在某座都市停留超过半年,这样的生活几乎令我遗忘了震惊的感觉。

我的大学生朋友对旅店可疑的外观十分不放心,坚持要陪我check in后才走,於是我俩都下了车。我想付计程车钱,但他却抢先付了,着实让我感受了一把蒙特娄人的热情。

推开旅馆半掩的门,爬上一道楼梯,我们来到二楼空荡荡的大厅。柜檯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台萤幕黯淡的桌上型电脑。

我不以为意,毕竟现在才五点,但我的朋友却十分不放心。

「这间旅馆太可疑了…还是你先来我家,然后再找其它旅馆。」(It’s too suspicious. Or maybe you should cometo my place first and find some other hostel.)

他向我建议。我看的出来他是真的担心我。不过我接着向他解释:背包客旅馆常常是由一些流离失所的年轻人开的,毕竟是给放浪不羈的年轻人住的。很有可能员工只是还在裡头睡懒觉,看起来这裡也不像贼窟的样子,我在这等一下就好。

眼见他脸上依旧有不豫之色,我便告诉他如果有问题我一定line他,我们才依依不捨的道别。

想不到加拿大人也用line,应该是他在韩国的那段岁月安装的吧?目送朋友离开,我在大厅一张沙发上躺下,睁着眼睛,等待黎明。

我也没在担心强盗还是杀人犯会突然从房间裡头冲出来拿刀架住我的脖子。毕竟这不是我第一次独自旅行,我想也不会演变成最后一次。若果真是最后一次了,也就算了。

成功check in、放下行李之后,我很快便与另一群同样从纽约来的流离失所的大学生认识了。二男二女,其中一名叫蔓蒂的女生是亚裔。

首先和我攀谈的便是蔓蒂。在大厅吃早餐时,我们自然而然的聊起了天──或许是亚裔的血液作祟吧。接着便透过她的介绍认识了杰克、汤米、克罗伊。杰克是开朗的犹太人,眼睛小的汤米略显阴沉,克罗伊有一头金髮。

和从纽约逃来这座赎罪之城的大学生们相约晚上去酒吧,我决定利用白天的时间去爬山。我可以算是一个半调子的爬山爱好者,仅管我不会为了征服一座名山而特别去爬,但只要在旅途中远远的望见一座看似幽静的山,甚至只是看地图时在角落处发现一座名字带有「雪」或是「林」的山,便会兴起一探究竟的念头。

我要爬的便是一座带雪的山。从旅馆员工那裡听说,春雪覆盖的山丘之上有很美的夕阳,而且上山并不难。

会来蒙特娄城,或多或少也是出於这种冒险心情。当我在加拿大广阔的Google地图边缘瞥见「Montréal」这一法语单词,心便已在没知会我的情况下决定了春假旅行的目的地。

本来想照女员工说的搭公车到半山腰后再照遊客路线步行,然而,法语写成的路线地名超乎想像的难记。为了找到正确的道路,我向超过十个路人问路,搭了超过五班公车。被我问到的人都很和善的对待我,使我彷彿有那么一点感动。

仅管如此,我依旧迷失,没能搭公车到半山腰,我最后决定从山底开始用走的。

从记忆来看,那是错误的决定。

你无法想像我爬上山的过程。当时摄氏零下十八度,而我脚上穿的是仅有的皮鞋。从无人小径上山途中我不停想起在苏格兰的一座山上几乎摔死的经历。在苏格兰那一次爬到半山时下起了雨,众人都下山了,我却不愿意放弃…

一开始还能见到滑雪客的雪道路段算容易,接近悬崖时,本来泥泞的雪硬化,路滑的像是溜冰场,跌跌撞撞的我不停失去驻足的地方,好几次以为自己已没有力气再跨出脚步。快到顶峰时我才找回了有人的道路,接着又必须得爬一座埋在雪裡的梯──我几乎是用爬的。

独自走在陡峭的路上时,不安的我知道往下的道路一定只会更加跌跌撞撞。我本来可以退却,但我的心却不允许。

总算爬上山顶后,幸运的我在山顶找到了遊客小屋。遊客小屋很幽静,有炉火,有钢琴,有人。凝视着炉火,我的心稍微暖了起来,但我的手指和手臂真是冻裂到不听使唤,即便用热水沖了很久还是感受不到温度。

弹了一会儿钢琴,我接着便下山了,连夕阳都没看。

隔天清早吃早餐时,杰克告诉我蔓蒂和汤米昨晚从脱衣酒吧回来后便上床了。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昨晚睡在大厅的沙发上,并在宿醉干渴的微明中醒来。

背包客们没有自己的房间,否则就不叫背包客了。这间旅馆是男女合宿,一间房间睡八个人,算是蛮宽敞的。昨晚我本来睡在汤米的下铺,到了半夜,房间响起了女人呜咽的声音。房裡其它天涯沦落人打鼾的打鼾,睡死的睡死,只有醉酒的我还在清晰的失眠。於是便到沙发上去睡。

我问杰克有什么问题,杰克告诉我蔓蒂通常都和他睡。然而,杰克特别强调了一点:蔓蒂不是他的女友,蔓蒂另有男友在加州,而杰克和蔓蒂的男友是好朋友。

杰克试着让我理解:虽然他们的确是为了狂欢才来到蒙特娄这座罪恶之城,身为好友,他毕竟应该替蔓蒂的男友看好蔓蒂。但他昨晚在夜店之后又去了妓院寻找「HappyEnding」(美好结尾),早知道他就应该跟我们一起回来。除了这美式道德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杰克是蔓蒂第二个睡过的男人,昨晚后汤米成了第三个。这使得杰克特别难过。

当他向我诉说时,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意蔓蒂被汤姆睡走这件事。然而这其中的矛盾与执着,令我不禁感叹男人不管到了哪裡都是一样。

事件之后,一直到我结束蒙特娄两周的旅途为止,我都没有再和旅馆裡的其它人来往。

自己不也是个男人吗?

胸中抱持着这矛盾,我无法克制自己想念我在纽约的恋人。

她是我的恋人,可是我是她的恋人吗?我无从得知,只能猜测。

某个蒙特娄的下午,一点左右的白色天色下,我沿着雪覆盖的河独自徘徊了许久,倦怠却年轻的心裡彷彿什么也没有。

不知不觉我走上一条雪融了一半的火车轨道。

轻快的在轨道上漫步起来,我丝毫不怕火车突然驶来并戏剧性的将我的生命截断在十九岁。

在就要降雪的城市夜裡独自等待恋人的孤单悸动,以及一个人在雪中干渴漫漫前进,燃烧着一颗不确定能否回家的心情,好像雪一样沾满了我的胸怀。

在自由与孤独中不知道行走了多久,我误打误撞的来到了一座被废弃的巨大船工厂。空无一物的货柜斜倚在雪地上、敞开着,雪凝的港口畔停泊了一艘电影裡才会出现的那种大渡轮。

不知停了多久?从外观看来,像是停了永恆。

然而,我再仔细观察,船舱破裂的窗户和禁止进入的法语标誌,在在的证明了这是一艘废船,也就代表:它曾承载的记忆很快便会从世上永远消失。

会被拆解成可利用的材料,还是会沉入雪下的海底呢?

我们在纽约一座雪海中并肩行走一下午的记忆顿时浮现了。

那时候,我们走在长岛海湾附近的一条道路上。她刚完成了一场演奏会,而我错过了她的演奏会,於是我们便一同来到纽约。

当时眼前白茫茫的天空,直让我联想起无限广阔的一张白纸,以及在这张白纸上,我和她们能够留下什么样的痕迹。她们的琴声,又是否能在这无限广阔之中传达出去。

一名男子从我们身旁经过,突然转头拦下了她,问她是否能给几块美元。

我代她回答没有。

黑人男子向我大吼道:「我在跟她说话,不干你的事!」(I’m talking to her, not you!)

我下意识的吼道:「跟她说话就是跟我说话。」(Talking to her is talking to me.)

身后的她没说什么,男子悻悻然的走了。

然后,我们继续在雪中漫游。

下意识会这样想,证明了我对她的佔有慾吗?

可是我想保护她,即使会被深埋在雪裡。

回忆使我忆起在抵达加拿大海关之前,颠簸不堪的路途曾使我从梦中惊醒。当时长途巴士应已越过国界,我往窗外一望,彷彿再次回到三个月前被雪覆盖的纽约。

但当时窗外的雪道、木屋与纽约的摩天高楼其实一点都不像。只是从已经雪融的地方再次回到下雪的地方,令我如此心神荡漾。

天明以前,独自在旅馆放置烤肉架的小阳台上醒酒,冷风如冰块插进太阳穴的绞痛令我记忆深刻。当时我记起再过不久就是复活节、以及明年、明年的明年、去年…望向雪落在黑暗,不愿屈服我祈望会有转机,醒觉自己也许走入了孤独。

回头路上,我在雪地上找到狼的脚印,却找不到脚印的主人。经过一片薄又滑的冰层时我差点摔跤,踉蹌的我曾瞥见枯树旁的雪裡有株新生的白芽,之后又连续爬过两座标有禁止进入的栏杆后才回到了真实世界。

即使我不是它的恋人,它也依旧会是我的恋人。因为我爱她,所以她不爱我,那也没关係。我愿意在心中浇花,即使它真的始终不结果,我也不会介意。

在蒙特娄的最后一天,我本想去溜冰,重温我国小时每个傍晚四点作为溜冰选手训练五年的旧梦,但是室外溜冰场关了,因为雪太大了、盖住了。

於是我一个人走在我惯常走的雪桥边,看着被雪覆盖的船隻和港,静静的和蒙特娄道别。

深夜,在车站排队等待长途巴士到来时,我和前面一对从法国来的旅人攀谈了起来。

两名来自法国的女孩在纽约当交换学生,和我一样来蒙特娄过学校春假。

上车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会,我提起自己曾多次到法国拜访朋友,上一次去也只是去年冬天的事。

她们於是告诉我,如果有到巴黎一定要告诉她们。

差不多凌晨三点时,长途巴士在国界处停下。我随着众人下车,准备过海关。简陋的海关小屋前散满了从巴士上下来的人,我在人群裡找到了发抖的两名法国女孩。

我们在雪地裡随意的聊了一会。轮到我们过海关时警官误以为我们是一起的,於是要我跟她们去同一座窗口,我摇摇头,让她们先走。

在小小的窗口前被警官质疑身分后,我总算过了关。

出了关,我撞见其中一名法国女孩坐在出口处,正等待裡头还被质疑的朋友出来。

我在她身旁坐下。她显得非常紧张,我安慰她,告诉她自己在爱丁堡机场也曾被海关官员审问超过三十分钟,她则教我怎么用法语说「我不喜欢这样」。

我们的笑容还未能淡去,一名警官便来赶我上车了。我并不是和她们一道的,过了关便不该在雪地裡多作逗留。

上车之前我向雪中的她承诺保证一切都会没事,还大喊要她信任我。我在车上等了超过十分钟,接着看见一名警官押着另一名法国女孩上车,让她拿行李。

还没反应过来,教我法语的法国女孩也上了车来拿行李,感到十足震惊的我赶紧抓住警官转身时的机会问她怎么了。

警官怀疑她们要偷渡,要她们留下。她如此简短的说明,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朋友会怎么样。

我帮她拿了放在车顶置物柜的大衣下来,还来不及跟她说些什么,她就随着警官消失在车尾夜色处。

巴士的引擎再度启动两小时后,我才把头枕在窗户边缘,望着窗外的小镇灯火,和眼前的黑夜流逝天空,思量着动盪不稳的往事与未来,很想知道:那些雪中琉璃一般的少女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

这篇加拿大蒙特娄遊记「雪中琉璃」,摘录自我上个月刚出的新书

《旅记:世界裂痕处 等你》。

我是Nero 黄恭敏,我是作家,也是背包客。高中毕业,我休学并背起背包踏上了独自的旅途,我走过了半个世界,留下了、也失去了半个世界的回忆。年轻徬徨的真实旅途,我以随身的纸笔记了下来。

如今,我将这些失去了的回忆写进了我的新书裡,这一篇『雪中琉璃』,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你分享。

照片由我亲手拍下,摄於Montreal,收录於书中。

『旅记』书摘:

「……旅行,为了去追寻生命的解答。人生旅途中的旅人,成为了深刻的曾经。让此刻失去解答的我们在故事中茁壮,在初春前的孤独与自由中相遇。」

「独自旅行使人短时间内经历变幻,时间当下好像飞逝,但之后再回想起却觉得彷彿是上辈子的事。在动静、分离、未知与已知之间频繁的交会中,年少的我想到了生命如何易逝……」请上wydclub.com主页获取更多内容。如您发现无忧岛网文章页面内容过少的话,请检查浏览器拦截设置是否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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